那些自稱扇過卡扎菲耳光的人回憶，卡扎菲一邊挨打，一邊問他們：你們在做什麼？你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嗎？但回應他的隻有耳光。“我就像你的父親。”他說完這句話后，就被人們揪著頭發放倒在地。
盡管曾擁有宮殿一樣豪華的住宅，卡扎菲上校最后還是藏到了一個緊挨著農田、到處是廢舊塑料袋和沙礫的排水管道裡。這裡靠近蘇爾特——他的家鄉。
在反對派軍隊的炮火和北約的轟炸下，他曾經試圖逃回自己出生的那所房子，但失敗了。10月20日，當人們找到他時，他已經受了傷，手裡拿著一把黃金手槍，穿著軍隊制服。兩名守衛到最后的保鏢死在不遠處。
此時，距離反對派攻佔的黎波裡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這個曾把反對自己的人稱作“老鼠”的統治者，在這裡渡過了最后的自由時光，不久后就被俘虜，然后死掉。一顆穿過他右胸的子彈被認為是致命的關鍵。
盡管目前沒人能確定那顆子彈是誰射出的，但正是這顆子彈結束了利比亞強人的69年人生，結束了他兩個月的逃亡生涯，也結束了籠罩利比亞42年之久的陰影。
許多人總算可以長出一口氣。
末路逃亡
逃離的黎波裡的卡扎菲，已經從那個注重外表、得意洋洋的專斷者，變成了一個惶恐、沮喪的老人。始終陪在他身邊的表弟向記者們表示，逃亡中的卡扎菲已經越來越焦躁，不斷抱怨自己周圍沒有水和電。
42年裡，卡扎菲為自己聚斂了大量金錢。據稱，即使在被捕之時，他也隨身帶著黃金。但在最后的日子裡，他四處逃亡，隻能靠保鏢們從空蕩蕩的民居中搜來的大米和面團度日。
在留下的最后照片上，他標志性的卷發已經變得凌亂不堪，臉色蠟黃。
不過，他死后，當米蘇拉塔一家醫院用他的頭發進行基因檢查時，發現他在逃亡時仍然戴著假發。《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寫下了這個細節，並且認為，他的虛榮心最終被揭開了。
這種虛榮心此前有許多表現。就在的黎波裡已經被圍困多日之時，他仍然不斷發表講話，宣稱自己是利比亞的保護者，必將勝利。
等到的黎波裡被攻陷，追捕他的人曾花了很長時間猜測他是否還留在的黎波裡制造混亂，而事實上，他早已隨一個車隊逃回蘇爾特，並在這裡組織最后的抵抗。
很多人並不相信他已經失敗。就在他死前一天，還有媒體報道稱他可能會依托自己的勢力建立一個政權。
他的聲音或資訊過些日子就會通過一家敘利亞電視台發布。隻不過，許多人已經能從中聽出他的虛弱和疲憊。過去在的黎波裡廣場上怒斥北約侵略和宣稱要逮住“反叛的老鼠”時，這個聲音可是有力的。
“他非常害怕北約。”隨從他逃亡的人對媒體說。
但此時，他甚至已經不願意參加戰斗。盡管每天都能聽到槍聲和轟炸聲，他的表弟（同時也是他的高級安全官員）告訴外界他從未開過一槍。
相反，除了用衛星電話與外界聯絡外，他把剩余的時間都用來閱讀《古蘭經》。他沒有電腦，說話也不多。“卡扎菲的心裡，利比亞內戰是一場發生在虔誠穆斯林與西方支持的叛徒之間的宗教戰爭。”他的表弟被俘后向《紐約時報》透露了這些細節。
這也讓人們驚訝地發現，用充滿怪異哲學的《綠皮書》鉗制民眾思想多年后，卡扎菲在最后時刻向神求助。只是，《綠皮書》在利比亞各地都被焚燒了，而很多穆斯林甚至公開拒絕承認卡扎菲是他們中的一員。
《古蘭經》未能幫助卡扎菲扭轉敗局。到逃亡的最后幾天，他已經不得不在幾個房子裡來回躲避襲擊。有一次，一枚炸彈擊中他的藏身處，結果把他的廚子給炸死了。
盡管據說他對失敗看得更加淡然，但當身邊一些人勸說他放棄權力逃走時，他總是斷然拒絕。據說這主要是他兒子的主意。與卡扎菲一起率領蘇爾特戰斗的是他的兒子穆塔西。他的遭遇與卡扎菲相似，被俘時還活著，后來卻被亂槍打死。
當身邊人勸說他時，據稱他甚至反駁說，“我在1977年已經交出權力了。”
10月19日，蘇爾特已經被攻破，他藏身的房子被反對派戰士包圍。這位利比亞人的前領袖、國際刑事法庭的通緝犯決定，是時候離開了。
次日上午，他坐進了一輛豐田巡洋艦汽車，沉默地跟著人們上路了。他的目標是回到自己出生的房子。這是他逃亡路上的最后一站。
誰殺死了卡扎菲
有人說，卡扎菲在被殺之前已經沒有多大影響力。但東躲西藏的卡扎菲，確實給他的對手制造了很大麻煩。許多人相信，卡扎菲不死，利比亞的重建很難開始。
無論在精神還是在現實層面，他都是一個威脅。反對派相盡一切辦法找到他，他們開出贖金，派出特別隊伍。一個又一個關於卡扎菲藏身地的消息，最終都被証實是假的。以至於當卡扎菲真的被俘，美國國務卿希拉裡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愣，然后說，這未經証實，此類假消息實在太多了。
人們為卡扎菲設想了很多藏身之處。有人說他躲在鄰國，有人說他藏在的黎波裡。有人猜中了他在蘇爾特，但估計誰也不會想到他最終會藏身一條排水管道。20日，在那條管道外，當一名受傷的保鏢投降並且表示卡扎菲也在裡頭時，圍過來的一群反對派戰士根本不相信。
一枚來自美國無人機的炸彈擊中了卡扎菲出逃時乘坐的車隊。他不得不和保鏢們一起躲進不遠處的排水管道。根據各種未經証實的消息，他穿著一條黃色的褲子，拿著一把黃金手槍，但從未開過。他戴著自己的結婚戒指，上面還刻著妻子的名字以及結婚日期。這些物品后來都成了人們的戰利品。
卡扎菲在排水管道裡被發現時還活著。這似乎是各種報道可以惟一確証的消息。但此后究竟發生了什麼，目前還很難清晰還原。
興奮的反對派戰士雜七雜八給出了很多描述。負責蘇爾特戰斗的指揮官表示，卡扎菲是被拖出排水管道的。據說這個慣用金錢收買別人的“利比亞的兒子”希望能夠收買俘虜他的人，並願意用任何東西贖買他的命。“如果我們能放了他，他願意提供現金或黃金。他顯然很害怕，稱願意拿錢送我們的孩子去上學。”這位指揮官說。
而另一名在場者則表示，卡扎菲一邊說著“不要開槍”，一邊走出來。他頭部和腿部已經受傷，然后被送往醫院救治。
但也有人說，在押送卡扎菲的途中，他的一些支持者圍攻車隊，並與反對派士兵交火。在交火過程中，卡扎菲被擊中，只是不知道子彈是哪一方射出的。
而越來越多人相信另一種敘述。這種敘述由利比亞全國過渡委員會一名高級官員提供。他說，在擒獲卡扎菲后，“武裝人員痛毆了卡扎菲，而后開槍射殺了他”。另一名指揮官則在接受BBC專訪時表示，抓獲卡扎菲后，一些群情激憤的反卡扎菲武裝人員不斷提出打死卡扎菲，他曾懇求這些人不要這麼做。
在一段被傳到網絡上的視頻裡，卡扎菲被士兵們在地上拖拽，神情呆滯。人們嘲笑著，一邊與他合影，一邊有人不斷扇他耳光。
據那些自稱扇過卡扎菲耳光的人回憶，卡扎菲一邊挨打，一邊問他們：你們在做什麼？你們知道什麼是正確的嗎？但回應他的隻有耳光。
“我就像你的父親。”他說完這句話后，就被人們揪著頭發放倒在地。
42年之后，很多人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他的教導了。
就在8個月前，反抗卡扎菲在利比亞還是一件可以致命的事。但如今，有人站出來搶奪殺死卡扎菲的“榮譽”。一個22歲的年輕民兵宣稱，是他擊斃了卡扎菲。在拍攝的一段視頻裡，他解釋了自己的原因：他想把卡扎菲帶回班加西，但米蘇拉塔士兵堅持要帶卡扎菲回米蘇拉塔，於是他朝卡扎菲開了2槍，一槍擊中腋下，一槍射中頭部。
目前無法確定此事真偽，但這樣的場景讓一些人聯想起另外一幕。卡扎菲，這個自稱保護了利比亞的人，這個號稱早已將權力還給人民，卻至死不肯放棄權力的“狂人”，曾經若無其事地站在自家的櫃子旁，看著安全部隊將反對自己的人虐待至死。（張偉 /《 青年參考 》2011年10月26日 07 版）
